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或许面前只是简单的一杯水。而它的源头，就是某些人的鲜血。程牧阳在某些时刻，绝对是个温柔而干净的人。她曾经以为他只该属于那个多雨国度，属于某个实验室，或者属于某个科研项目。可从未想过他属于这个世界。海上的日落很晚，时间已经接近八点。今晚是赌局的输赢（1）晚上的赌局，是安排在已经撤空的戏院里。因为白天的那场闹剧，她出现的时候，很快就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。程牧阳恰好从赌桌上起身，他穿着简单的休闲式样的暖棕色西裤，白色衬衫和棕色的领结，脸孔被黄色的灯光模糊的英俊极了，像是从水墨画走出来的洋派小军阀。南北倚靠在木质楼梯上，目光柔软地看着他。直到他走到身边，用手背碰了碰她的脸：&ldo;还口渴吗？&rdo;&ldo;渴，&rdo;她轻轻地蹙起眉头，&ldo;还头疼。&rdo;&ldo;只有头疼？&rdo;程牧阳像是心情极好，手臂撑在楼梯的扶手上，还不忘和她玩笑。南北没去理会他：&ldo;赢了吗？&rdo;&ldo;赢了，&rdo;程牧阳轻声告诉她，&ldo;大杀四方。&rdo;她瞧了他一眼，脸有些热。两个人沿着木质楼梯，蜿蜒上到三楼，进了最大的封闭包房。两个人有着默契，依旧保持着适当的距离，哪怕所有人都明白，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。令人意外的是，沈公今晚并不在。而盘膝在棋墩旁的人是周生家的那个中年男人，周生行。他抬头看到南北，招呼她在自己面前坐下来：&ldo;来，陪我一局。&rdo;南北扫了眼，捏起一粒白子，落在棋盘上。&ldo;听说最近缅甸的反政府军，和南家结盟的，都已经对国际宣布全面禁毒了？&rdo;周生行随口问她，快而稳地落了黑子。南北嗯了声，托着下巴去看棋盘：&ldo;这是为他们好。那些反政府军的头目，都在国际禁毒署的通缉名单上，如果不这么做，只会有两个结局，没有任何好处。&rdo;&ldo;两个结局？&rdo;&ldo;被美国引渡判刑，或是年迈后，被缅甸政府幽禁至死，&rdo;南北淡淡地说，&ldo;缅甸曾经的两大毒枭，坤沙和彭将军，他们都曾有自己的政权，甚至都和美国提出过要和解。可惜，做毒品生意的，终归是身份太敏感，不受接纳。&rdo;周生行颔首：&ldo;缅甸终归太小，虽有财力，却没有足够土壤培育势力。&rdo;&ldo;是啊，&rdo;南北接过小姑娘递来的茶盏，瞄了一眼程牧阳，后者正在专心致志地在珠帘后看赌局，&ldo;他们最壮大的时候，军队也仅有几万，人少，地方小。&rdo;她对缅甸太过熟悉，说起来简单明了。周生家的几个人，都听得很认真。那个四五岁的男孩子，始终靠在她身上。她不知道周生行为什么会提到南淮的事情。甚至潜意识里，她并不想多说这些，说到深入了，总会或多或少牵涉到cia。她相信程牧阳对于南家和cia的合作，不会是一无所知。但如果他保持沉默，那么，她也不会先说。南北喝着茶水，摸了摸小男孩的额头：&ldo;其实那些毒枭对内部禁毒很决绝，吸毒者一律枪决。如果欧美人对自己国人有这种魄力，何必怕金三角？&rdo;说完这些，她却忽然想起什么，笑起来：&ldo;有时候想想，俄罗斯人和美国人都在制造中子弹，并不比毒品高尚多少。武器和毒品，一个是被迫死亡，一个是自寻死路，差别不算大。&rdo;程牧阳听到她说&ldo;俄罗斯&rdo;，轻轻地回过头来，若有似无地对着她，笑了笑。他知道她是在逞口舌之快，只觉得有趣。&ldo;所以，&rdo;周生行落下黑子，终于转到了正题，&ldo;南家可以善待由敌人转为盟友的反政府军，并不像是赶尽杀绝的人。有些恩怨，不用解决的太彻底。上午吴家小儿子的事情，我大概也听人说到了，今晚程小老板放出了&lso;不惜一切代价，赶尽杀绝&rso;的话，是不是有必要再考虑？&rdo;原来，周生行绕了个小圈子，只是想做个和事佬。南北有些意外。最意外的是，程牧阳赶尽杀绝的做法。她去看他的同时，恰好场中有人亮了底牌，赢得了满堂的喝彩。程牧阳神色欣赏，用右手轻轻地击打左手掌心，发出很有节奏的鼓掌声。过了会儿，他才背对着这里说：&ldo;从我开枪开始，这件事就和别人没有关系了。吴氏既然和我有血债，留下来，对我没有好处。&rdo;他的语气很平淡，也很强硬。程牧阳现在做的，只是想要永诀后患。可开口求情的，毕竟是这游轮上的主人。茶盏在中年男人的手心里，微微转了个方向，发出细微的紫砂的摩擦声。南北把手心的几粒白子，扔到棋盒里，忽然抱怨了几句：&ldo;当初我就和吴家说过，缅甸穷山恶水，不适合他们，偏偏不听劝，最后被政府查封了就来怪我。有时候真想说，谁想要，拿去好了，每天都是枪里来，弹里去的，钱哪有那么好赚。&rdo;她的身旁，正是周生行的小儿子。小孩子听她说的有趣，也学着她的话说：&ldo;枪里来，弹里去的，钱哪有那么好赚。&rdo;&ldo;不许学我。&rdo;南北拍了拍他的额头，笑起来。小孩子软软的声音，淡化了僵持的气氛。&ldo;内陆气候好，治安也好，&rdo;程牧阳也陪着她，开起了不痛不痒的玩笑：&ldo;如果有人愿意接手莫斯科，程牧阳也甘愿拱手相让。&rdo;小男孩想了想，又一本正经学舌：&ldo;如果有人愿意接手莫斯科，程家也甘愿拱手相让。&rdo;这下，众人都被逗得笑起来。南北和程牧阳的话，都是在表态。他们之所以在漫长的岁月里，相安无事，就是因为谁也替代不了谁。没人能替代程家在莫斯科上层的地位，也没人能替代南家在整个东南亚地下金融圈的影响力。而周生和沈家，都是家史成册的名门望族，树大根深。这就如同黑手党在每个年代，都会有某个家族足够强大，却也绝不可能，彻底吞灭余下的家族。在一定意义上，他们四个家族是一个利益共同体。无需为了一个外姓，真的撕破脸。&ldo;好了，&rdo;周生行终于笑著，抿了口茶：&ldo;就是你们想让，也不会有人敢接。单单一个迈扎央赌场，就已经让吴家消失了，谁还敢碰边境线的生意？&rdo;有些话，点到即止。&ldo;吴家消失&rdo;的事情，周生行不会再插手。整个赌局只有三场。她把白子都收好，走到包房的看台一侧看到了场中的小风，显然一副新手的样子，而他对面坐着的都是熟面孔。坐在她身后的程牧阳像是猜到了她的疑惑，告诉她：&ldo;我有些累了，让小风替了一场。&rdo;南北听得啼笑皆非：&ldo;他看起来，恐怕连牌九是什么都不知道。&rdo;&ldo;他从小在俄罗斯长大，怎么可能会牌九，&rdo;他笑一笑，看到小风明显已经失去了方向，只觉得有趣，&ldo;他想要试试，就让他试试，三局两胜，输了这一场也还有机会。&rdo;他语气轻松，如同在讨论今晚的菜色如何。她转过身：&ldo;我听说昨晚，你并没有赢。三天的赌局，如果今晚你又输了，那就没有什么翻盘的机会了，&rdo;她看不透他，&ldo;如果真输了，你会怎么办？&rdo;&ldo;你想知道？&rdo;他沉默了会儿，忽然就压低了声音说，&ldo;我们来打个赌，如果你赢了我就告诉你答案。如果你输了……就再和我学一句俄语。&rdo;&ldo;又来？&rdo;他笑：&ldo;猜猜，这场是谁赢？&rdo;南北看他自信满满的样子，转过身子去看楼下，坐着的四个人。她知道沈家明非常擅长牌九，本想赌沈家明赢，可想了想，还是随便指了另外一个人。结果不言而喻。是沈家明赢。程牧阳终于从藤木椅上站起身，走到她身后，两手撑在她身边说：&ldo;故意让我？&rdo;真是成精了。南北不置可否，这次他教给她的话，意外的简短。她只听了两遍，就已经彻底记下来，还没有等她去追问意思，程牧阳就已经告诉她：&ldo;是&lso;我愿意&rso;，记住它，你以后一定会用到。&rdo;